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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新历51年8月,即,这是发生在人类文明消亡51年后的事情。

大地一片死寂,从空中向下俯瞰,能够看见的只有灰白色的荒漠,狂风在没有丝毫遮蔽的地面上肆意地横扫着,凭着自己的心意将沙砾和碎石堆成自己喜欢的形状。当暴风将一座沙丘吹走之后,偶尔能够看见被淹沒在沙石之下的、那些曾经被称作“摩天大楼”的建筑的残骸,但是当下一阵狂风来临,这些只露出了顶端一角的遗迹就又被埋在了荒漠之下,出现的时间甚至比昙花还要短。

至于那些更矮一些的建筑,即使是最狂暴的飓风也没有办法将覆盖在它们之上厚达百米的沙土掀开,因此干脆就当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比较好,毕竟在这个时代,残存的人类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发掘这个种族曾经的荣光了。

天空的阴云是如同铸铁一般的深灰色,地面的沙尘则是如同朽骨一般的白灰色,深与浅的界限在远处的地平线一点点变得模糊,最终在视线的尽头融为一体。51年前,人类被突然出现在这颗星球上的“异兽”侵占了超过70%的陆地、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之时,作为最后的挣扎手段,几个人类大国对着被这种生物占领的国土发射了总计1500枚以上的核弹头,将无数的城镇、山岳、河流和森林连同异兽在内,一同纳入了无差别轰炸的范围之中。

作为这一手段的代价,在那次轰炸之后,太阳的光芒再也没有在这颗星球之上闪耀过,核爆掀起的烟尘在被冲击波轰进了大气层之后,在天穹之上形成了一片致密的烟云,阻隔了绝大多数阳光到达地表。残留的核辐射以及剧变的气候,杀死了地表上99%的物种,干燥和严寒的双重作用之下,大片大片的土地沦为了荒漠,四季的划分也失去了意义,无论在一年中的哪个时候,骤起的暴风都有可能裹挟着漫天的沙尘,掩埋掉地表之上的一切存在。

和预计的不同,这场核冬天持续了超过50年,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消失的痕迹,之后幸存的人类借用北欧神话的典故,将这场灾难称作“芬布尔之冬”。另外,即使是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人类却依然没有能够阻止异兽侵略的脚步,在那场轰炸之后的三个月,人类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领土,人口数锐减到最初的1%以下,人类文明被宣告从这颗星球上抹去。

但是,这只是人类文明的终结,而不是人类的终结。作为这颗星球上有史以来智商最高的生物之一,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他们终究还是找到了苟延残喘的办法——只是,这种灵长类生物作为地球主宰的时代,已经随着纪年被改为“新历”而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狂暴的风声之中,突然多出了一阵不同的异响。伴随着喷气式引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两架喷气式战斗机从万米的高空中飞掠而过,箭型的流线机身将四周的狂风利落地劈成两半,带着三倍音速的疾速一闪而过,只留下了翼尖劈开空气产生的两道尾迹。

“队长,我们被盯上了,是异兽。”

通讯器中传来的这句话,让坐在驾驶舱中的梅丽莎·布莱顿心中猛地一惊,她的手指在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上飞快地点了两下,果然看到雷达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高能量的红点,正在两架战斗机的后方缓缓接近——虽然靠近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考虑到两架飞机正在以三马赫的速度飞行,就算这样还能够被对方拉近距离,那只异兽的速度之惊人可想而知。

“怎么可能?这条航线怎么会有异兽出现?”梅丽莎有些烦躁地啧了啧舌,作为已经有了十五年飞行经验的老飞行员,同样的航线她已经驾驶着飞机往返过少说三四十次了,从来没有遭到过异兽的袭击。如果她和她的同伴能够安全地回到瓦尔哈拉要塞、将遭遇异兽的消息传递回去的话,之后这片空域的安全等级大概是要重新评估了。

顺便一提,大概也是51年前那场核爆的缘故吧,整个地球的磁场出现了严重的紊乱,强烈的电磁干扰在整个星球的表面肆虐着,无论是多么尖端的通信设备,有效的通信距离也无法超过两万米,否则通讯器中传来的就只有一阵阵刺耳的杂音。也就是说,对于梅丽莎这种外出执行任务的人而言,瓦尔哈拉要塞就只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场所,除非能够回到距离要塞20公里以内的地方,否则她不可能向要塞传递任何的情报,更不可能从要塞获得任何的支援。

梅丽莎回过头,目光穿过驾驶舱的玻璃看向飞机的后方,在视线的远端,能够看到一只黑色的巨大生物,扑动着双翼逐渐向着自己逼近——靠着拍打翅膀是怎么获得超过3马赫的速度,梅丽莎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但是异兽就是这样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否则当年的人类也不会在这些生物的手中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靠着常年和异兽周旋的经验,梅丽莎一眼就认出了后方的这只生物是一只白头鹰级的异兽,算是比较罕见的上位异兽了。和所有的异兽一样,白头鹰级异兽也没有骨骼和血肉,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条灰白色的短触手纠缠编织而成的躯体,除此之外既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理结构,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坨爬满了蛆虫的腐肉,让人有一种本能的反胃感。顾名思义,白头鹰级有着类似鹰隼的身体轮廓,翼展则达到了惊人的200米,靠着不可思议的怪力,这种异兽可以用翅膀轻易地将一栋高楼切成两半;而且作为异兽的标志性能力,这只大鸟也可以从口中喷出紫黑色的吐息,其温度值高甚至可以轻易将一块钨金融化。

而作为异兽这一生物最臭名昭著的特征,所有的异兽都拥有者不可思议的再生能力,即使是遭到了核弹的轰炸、只剩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体,异兽也能够在五分钟之内完全恢复,更不用说普通的炮弹和子弹了,造成伤害的速度甚至还没有异兽自身修复的速度来的快,完全无法对这些生物造成有效的杀伤。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梅丽莎和她的同伴的飞机完全没有装备任何的武器,因为一切传统意义上的武器在这种生物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取而代之的,她们的飞机上都搭载了一种特殊的、专门针对异兽而研发的“兵器”。

“到了你们出场的时候了,代号瓦尔基里-F013。”看着逐步逼近自己的异兽,梅丽莎轻声低叹了口气,随后拿起了对讲机,向着另一架战斗机里的同伴下达了命令,“注意,现在进行对时,30秒后投放瓦尔基里。”

“了解。”在战斗机驾驶舱的后座上,男性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从头盔中传出之后,显得稍微有些低沉,但是依旧可以感觉出几分稚气未脱,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岁出头。声音的主人穿着一套全封闭式的金属装甲,背后安装着一个安放着动力引擎的喷气背包,喷气背包的底部、以及装甲的双手手掌、双脚脚掌、双肘和双膝的位置,都安装着用于调整空中姿态的矢量喷口,而通过安装在头盔内部的电极,微型计算机可以分析使用者的脑电波,进而允许使用者仅仅靠着意念就能够控制整个装甲的运作——说到这里其实不难看出,这套装备设计的初衷,就是一套用于进行空中战斗的机动装甲。

那是在人类和异兽战争的末期、人类已经全线溃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科学家在研究室中,意外地合成了一种晶体,这种后来被称作“克罗斯水晶”的物质不仅拥有优秀的物理性能,更关键的是可以封印异兽的再生能力,被克罗斯水晶制成的武器所伤的异兽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躯体修复的能力,像普通的生物一样变得可以杀死。拥有了克罗斯水晶的人类,仿佛是在漫漫长夜中终于看见了一丝曙光,然而这种物质在自然界中不存在,生产只能够靠实验室进行合成,而且合成的流程极其复杂,根本无法实现量产,更不用说用它来制作枪弹炮弹了,全世界一整年的克罗斯水晶产量,恐怕都不够一把M61A1六管机炮扫射十几秒的。

最后,人类开始了“瓦尔基里计划”,将克罗斯水晶制成能够重复使用的冷兵器,然后将它交给身穿高机动性金属装甲的人类,这些代号为瓦尔基里的战斗人员,则会成为奋战在人类与异兽战斗第一线的核心战斗力。不得不说,这样的作战方式虽然听起来极度危险,而且并不怎么人道,但是考虑到克罗斯水晶那可怜的产量、以及人类濒临灭绝的现状,这也是唯一能够选择的出路了。

于是,靠着瓦尔基里们的奋战,最后幸存下来的人类总算是保护住了自己最后一点能够苟延残喘的栖息地——那是在千年虫危机和2012末日预言之后,某个坚信着灾难终将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宗教组织,连同数个国际级的大财阀共同制造的三处避难所,每一座避难所的面积都相当于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能够容纳数百万的人口,并且有着自己独特的运作方式:

坐落在地面之下,被一个巨大的半球形钨合金护罩所保护着的“钢铁防线”阿瓦隆;

漂浮于水面之上,环绕着赤道水域缓慢航行的“不覆之舟”诺亚方舟;

以及巡航于3000米的高空,借此回避大多数异兽攻击的“空中城塞”瓦尔哈拉。

三座避难所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2000万,相比于人类全盛的时期,这种数量和灭绝大概也相差无几——然而无论如何,这2000万的人口,却是人类在这颗星球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了;而为了守护这一点希望,必要的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

“首先得说明一下,你应该很清楚我们飞机上运输的东西对于瓦尔哈拉而言意味着什么。”梅丽莎一边驾驶着飞机,一边用严肃的语气对着后座上的瓦尔基里-F013说着,“所以在将你们投放之后,我们必须立刻赶回瓦尔哈拉,不会冒着被异兽击坠的风险和它周旋……这是什么意思你能够明白吗?”

“……明白。”F013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努力地稳定住了自己的声音,“我……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您不用为此感到抱歉的,队长。”

“是吗。”梅丽莎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轻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不再开口。作为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塞,瓦尔哈拉主要的敌人就是那些会飞行的异兽,因此下属的瓦尔基里使用的都是空战特化型的装甲,为了保证空中的机动性,这些机器携带的燃料非常有限,只能够提供十五分钟左右的动力。在那之后,如果没有及时被飞机回收的话,即使有着装甲的保护,从万米高空失去动力摔落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对于F013而言,梅丽莎下达的命令和让自己送死没有任何的区别,但是即便如此,完成这个命令也是自己的天职,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而且,无论是瓦尔哈拉,还是阿瓦隆或者诺亚方舟,亦或者说是整个人类,都是靠着这种方式才能够残存至今的。

“唉,谁让我只是个F级呢……”并不是感到懊悔,不过多少还是稍微感到有些遗憾吧,F013在心中这样滴碎碎念着,“如果我是S级的瓦尔基里,解决一两只白头鹰级没准只是举手之劳吧……不,S级的瓦尔基里才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呢,整个要塞只有三人的战斗力,谁会派他们来执行没有机会被回收的任务啊,我可真是蠢呢……哈哈……”

这么想着,F013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自己的眼角涌出,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戴着头盔的他,连伸手擦拭一下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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